10 8月, 2015

【刀劍亂舞】季夏蟬中 01【三日小狐】

真心就是舊坑不填猛開坑^^(幹)

※歷史架空注意
※預計是雙週更





溽暑。
三条宗近領頭往西,跨步走進稻荷大社的本殿,隸屬於宗近門下的年輕弟子走在身側跟進,而三日月宗近尾隨在後,緩下腳步,回首望向方才穿越的千本鳥居,朱紅在陽光之下顯得金黃,三日月宗近不由得瞇眼細看,原先在鳥居間穿去梭來的狐影霎時消失無蹤。他眨眨眼又看了一次,天氣一熱連眼神都給花了,如此在心中叨念著,旋回腳步往本殿走去。

大暑的蟬鳴如肆虐似災禍,惹人心底煩悶,思緒絲絲糾葛成團成結,體內的水分伴隨暑氣一併蒸發,汗水將肌膚裹實成形,渾身黏膩得著實要人不堪其擾。三日月宗近察覺到三条宗近比平時更加暴躁的脾氣,不禁慶幸對於靈體而言,所有的感知功能皆成徒然。
三条宗近站在本殿前,雙手輕拍合十,腰部彎下傾了幾度角,標準的參拜動作。三日月宗近看見自己的刀身以麻布相包,掛在三条宗近的後背上,他從未體認到自身的鋒利,然而卻能想見那刀身劃開布包,斬破他的背脊,血如涓流湍湍而下。
三条宗近轉往一旁的茶屋跨足而去,三日月宗近卻選擇不再跟隨他的身影。刀劍無法選擇被誰創造、被誰使用,鍛刀者也好使刀人也罷,身為武器生為擺飾,它們僅以自身賦孕而來的靈力緊緊相扣,往最低限度的自由循徐而生。以鮮血稱禮讚,將生命化祀納,無不使人沐血相逼,至死方休。

三日月宗近伸出手,本想參照三条宗近的動作進行參拜,可高懸在上的鈴鐺令他停了手。
這次不是眼花了。三日月宗近的雙眼瞇得狹長,金鈴鐺將陽光折得一閃一閃,三日月宗近不畏其刺眼炫目,瞳孔裡的新月收盡了光後散出萬彩斑斕,光線及色彩組疊而成的倒影被鈴鐺的凸面拉展得透徹,方才在千本鳥居下戲逐遊竄的狐影終究不是幻影,牠的雙瞳是染血的顏色,有別於朱紅的鳥居,那雙瞳孔的紅則染了幾分腥血與奔狂,方是淘盡世間的波濤才得以淬鍊生成的野性。
三日月宗近透過鈴鐺的映色與牠相望,少了魑魅減去飄渺,牠的形體不再是一片虛無的白煙。牠身披罕見的雪白毛皮,腥紅的雙眸既張揚也張狂,嘴中叼了塊油豆皮,就跟方才三条宗近供上的奉物如出一轍。三日月宗近再細看,白色的獸足化作人類男孩的雙腳,踏起輕巧的步伐,踩著草鞋往山裡頭奔去。三日月宗近急急地迴身,只見對方的雪白髮末於烈陽下刷起一道晃眼的炫光,眨眼間幻化於霧,如雲似風,傾刻消散。
是『祂』啊。三日月宗近呆站在原地,手裡抓著搖繩,可卻沒打算搖鈴喚神了。


三条宗近和神社裡的主事達成了協議,決定在稻荷大社多逗留一會兒。一會兒是多久呢?三日月宗近自忖。他們說人生苦短,故以有形的事物延續無形的生命,事物的永恆不會腐敗,似同人類的心神以無極的型態存留,僅以這棉薄之力於世流傳,先是歷久不變再是亙古不衰。
然而三日月宗近全然不齒,什麼精神什麼靈魂皆屬虛無,說穿了就是人類的一廂情願罷了。對人類而言,死亡是終結;但就三日月宗近的立場來說,死亡是短暫的停歇,是吐息的瞬間。生為一把刀,得見證多少生命的葬送才稱得上是超脫世事?他不太清楚,只知道當世及俗,即是將俗世看透摸熟後,再多的死亡也成麻木。
想來也諷刺,三日月宗近沒打過仗便知浴血的痛快,還找不到一個主人願意將他供奉收藏,便曉雍容的孤寂。他伴在三条宗近的身後,或左或右,人們東去西來成了須臾的縮影,三日月宗近盯著他們的臉部越發模糊,則口中的故事愈加明亮。尤是古備前派的兄弟各奔西東的故事更是令他深感人世無常,彷彿是他親身投浸於那片腥風血雨或是親臨那具收藏櫃中,染血呢觀賞呢,不都是人類一手所成之事?它們以刀為本的事實也不會有丁點兒改變。

三日月宗近的視野往前投射,千本鳥居左右列道而開,攀附山陵邃下上騰。凡人看來是漫長的步道延綿天際,三日月宗近卻將此看作直落黃泉的彼岸花海。他跨出右足轉入左方的鳥居列中。
薰風吹徐,林葉磨擦出聲,沙沙、沙沙。三日月宗近往前走,並未預設自己將面向何方,步往何處。蓊鬱的枝枒隱蔽了天,自成一舖天蓋地的密綠屏障,鬱鬱蒼蒼地透不過半點光,前方的路自是無垠幽寂,甚是陰森。三日月宗近並不在意,心頭只掛念著昨日的雪狐精。

時辰過午,日陽往西,而風起得更狂。三日月宗近冷不防地停下腳步,仰首閉眼,風聲疾疾,近乎隱滅了竄動樹叢的腳步聲。可他從不漏聽。
對方飛奔得急,踩過土壤踏過枝葉,甚至是竄過密林的姿態都如此靈巧。身軀與綠葉急速相擦,唰、唰,摩擦出細微的聲響後,乍地停下動作,仿如伺機而動的猛獸,眼下的風吹草動只得意會不能形色。三日月宗近捕捉到對方的氣息,是偷了豆皮的狐精。
然而祂伸臂展腿的行動過於輕盈,視覺成像都顯遲緩,三日月宗近僅能強忍睜眼的衝動並努力去聽。風向著他打來,極同神明的嬉戲玩笑,撩起他的衣袖及髮末,感覺似嘲笑如戲弄。祂以這片曼珠沙華灌注紅海,在腥血的汪洋中,以狂風漩開了渦,侵蝕自他的腳下緩緩爬升,立足點成了泥沼,越是掙扎越是沉淪。
三日月宗近忽然陣陣眩目,終是睜開雙眼。只見狐精拋卻了狐狸本色而化作一頭長髮的少年。他的雙腳勾掛在鳥居上方,身體倒掛而下,雪白的長髮如瀑布般傾落,面戴狐狸面具的臉部與三日月宗近的鼻尖僅只幾公分的距離,他的背後掛了個麻布包,三日月宗近瞄過,確認是他自己的刀體。
少年的身子輕輕擺盪,狐狸面具的鼻尖及他忽遠忽近,三日月宗近在心底算著那搖來晃去的節拍。近,遠,近,遠。於是算準了時機,他動手摘下對方的面具。在對方驚愕圓瞪的紅瞳中,淺淺地映照出三日月宗近的身影。

「呀,你好啊,小狐狸。」他道,雙眼微彎,眸光含笑。

白髮少年的鼻尖渾圓,雙頰兩側痕印鬍鬚的朱色彩繪,極是狐精毫無純熟可言的技法。立於左右兩方的狐耳直挺,撓起雪中含銀的長髮飄逸輕晃。潤紅的瞳孔如琉璃寶石,折過日陽後渙得澄晶水瑩,三日月宗近些微傾身向他的視界透進,本先勾獵神魄的行止全受那妖惑不盡的瞳色漩盡埋沒。
他們相視不出一秒,妖狐突將人類的身軀上甩,而當三日月宗近閃避不及,他的鼻頭抹擦那撮雪銀色的髮末,一股塵沙揉合神性的狐騷竄入鼻腔,眼瞼上抬,及狐精少年的目光一擦對視,純粹的白潔孑然一身,溯形為光箭竄入蒼鬱高聳的樹叢。
三日月宗近的雙腿及時邁跨往前隨行,舉首望穿茂密的枝葉,少年的雪白馬尾及日光相擊閃爍,步伐輕盈地踏點千本鳥居的上頭,緩步起行後漸徐漸疾,偏西向東,傾右斜左,彷似要甩開三日月宗近的尾隨,則不知三日月宗近欲以乘勢相釁,愈是難攀的枝頭愈得折落獨佔。尚處於青春年少的兩個形靈怎曉相衝後的兩敗俱傷,他們僅為世為靈而徒得瀟灑,尚未歷經磨難的年紀,無論腦裡耳中皆容不得他人。


「你想去哪啊?小狐狸。」三日月宗近的蹤跡如霧似煙,率先登上稻荷山頭,阻去少年的去路。山頂綠蔭環繞,風雲相簇聲形色意,關關鳥鳴此去彼行,然雙方不覺空氣稀薄,只管面面相峙,以靈氣相壓。
三日月宗近將方才奪下的狐狸面具貼覆臉龐,細彎似月的眼孔微鳳,三日月宗近不由得瞇眼窺覷,見少年的點眉下壓,紅眼張露兇光,他輕柔地延開嘴角,好氣勢。
「此處足矣。」少年擺擺狐耳,一手往後背探去,俐落地抽出三日月宗近的刀身,「容敝人在此,毀壞閣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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